【古代名人文化地圖】

　　作者：柏峰（陜西省渭南市文(wen)藝評論(lun)家協會主席）

　　顧炎武（1613—1682年），訪學世稱亭林先生。顧炎出生于蘇州府昆山縣千墩鎮（今江蘇昆山千燈鎮），訪學嗣祖父紹芾勸他“士當求實學，顧炎凡天文、訪學地理、顧炎百姓彩票最新網址兵農(nong)、訪(fang)(fang)(fang)學(xue)水土及(ji)一代(dai)典(dian)章(zhang)之(zhi)故不(bu)可不(bu)熟(shu)究”（《亭林余(yu)集·三朝紀事闕文(wen)序》），顧(gu)炎遂幡然醒悟(wu)，訪(fang)(fang)(fang)學(xue)“退而讀書”“于是顧(gu)炎歷覽二(er)十一史以及(ji)天下郡縣(xian)志書，一代(dai)名公文(wen)集及(ji)奏章(zhang)文(wen)冊之(zhi)類”，訪(fang)(fang)(fang)學(xue)走上(shang)獨(du)特(te)的顧(gu)炎治學(xue)之(zhi)路(lu)。

江蘇昆山的(de)顧炎武紀念館(guan)?資料圖(tu)片

　　順(shun)治十四年(nian)(nian)（1657年(nian)(nian)），他效(xiao)仿先賢“北學于中國(guo)”（《孟子·滕文公上》），顧炎(yan)毅然告別(bie)了故(gu)鄉，訪(fang)學從此踏上長(chang)達25年(nian)(nian)的(de)訪(fang)學之(zhi)旅。

　　訪學太行東西

　　顧炎武首先抵達山東。途中(zhong)，經過淮(huai)北，遇上連日大雨(yu)，“跣行二百七十里，始(shi)得干土，兩(liang)足為腫(zhong)”（《蔣(jiang)山傭殘稿·答人(ren)書》），可見他(ta)訪學(xue)之旅的艱辛。

　　顧炎武到萊州府掖縣落腳。異鄉初到，觀感甚多，有詩云，“海右稱名郡，齊東亦大都……登臨多感槩，莫笑一窮儒。”（《亭林詩集·萊州》）顧炎武最大的收獲，是百姓彩票在任唐臣(chen)家讀到宋儒吳棫著的(de)《韻補》，于是開始(shi)深研(yan)上古音韻，完成《韻補正》。他隨后到即墨(mo)，游(you)勞山，抵濟南。

　　順治十五年（1658年），顧炎武(wu)登泰山(shan)，心胸為之開闊。山(shan)東是(shi)儒家發祥地，顧炎武(wu)自然要拜(bai)謁至圣先師，旋赴兗州至曲(qu)阜，拜(bai)謁孔廟，接著在鄒縣拜(bai)謁周公廟、孟廟，也算(suan)是(shi)文化的“尋根之旅”。

　　顧炎武在鄒(zou)平游張氏萬斛園，訪古(gu)碑于郊外；再抵章丘至(zhi)長(chang)山，復至(zhi)濟南，復赴萊(lai)州等(deng)地(di)，一路收獲(huo)豐富。次年(nian)，自居(ju)庸關返(fan)鄒(zou)平后，他(ta)靜心訂正了(le)《鄒(zou)平縣(xian)志》。

　　他為了生計，置田(tian)舍于章丘大桑莊。

　　康熙元年（1662年），顧炎武前往山西，來到聞名天下的云岡石窟所在地大同，之后，到渾源州，渡汾河至平陽府。康熙二年，百姓彩票網自平(ping)陽登霍山，赴太原，至代州，游五臺，之汾(fen)州，歷聞喜縣(xian)裴柏村，拜(bai)晉公祠，寄托思古之幽情。康熙(xi)五年（1666年），出雁門，并在此結識了關(guan)中大詩(shi)人李因篤(du)，與其商量(liang)集資墾荒(huang)于雁門之北。在山西(xi)，顧炎(yan)武(wu)結交傅山、戴(dai)廷栻等(deng)文(wen)朋(peng)詩(shi)友。

　　康熙七(qi)年（1668年），顧炎武因為黃培詩案(an)入獄，在濟南府蹲了7個(ge)多月的(de)(de)監獄，幸有他做京(jing)官的(de)(de)外(wai)甥與李因篤等人的(de)(de)相救(jiu)而獲釋(shi)。

　　學(xue)者趙儷生(sheng)認(ren)為(wei)，顧炎武北(bei)學(xue)，從時間上大致可以分為(wei)兩段：將順(shun)治十四年(nian)（1657年(nian)）至(zhi)康熙六年(nian)（1667年(nian)）這11年(nian)為(wei)他人生(sheng)中劃一個(ge)段落，為(wei)學(xue)取得豐厚(hou)的收獲：

　　（一）對山(shan)東(dong)半島中(zhong)部（主要是青州）一些(xie)(xie)歷史(shi)地理情(qing)況(kuang)，結合文獻碑碣(jie)，進行了(le)一些(xie)(xie)落(luo)(luo)實(shi)；（二）對明朝(chao)薊遼、宣(xuan)大“三(san)邊(bian)”的歷史(shi)地理形勢(shi)以(yi)及用兵攻守成(cheng)敗的經過(guo)，做了(le)一些(xie)(xie)檢查落(luo)(luo)實(shi)；（三(san)）對太行山(shan)（包(bao)括北岳恒(heng)山(shan)）做了(le)“反復”的旅(lv)行考(kao)察，有時(shi)(shi)自井陘(xing)口入，有時(shi)(shi)自飛狐口入，并且對山(shan)西有時(shi)(shi)自北而南(nan)，有時(shi)(shi)自南(nan)而北地進行調查。以(yi)上(shang)這些(xie)(xie)活動的收獲，他考(kao)慮(lv)情(qing)況(kuang)，分別納入他的《肇域志(zhi)》《天下郡國利病書》《日知錄》等(deng)大型專著(zhu)之(zhi)中(zhong)。有時(shi)(shi)寫成(cheng)專題小(xiao)冊或其他另(ling)種著(zhu)作如《山(shan)東(dong)考(kao)古錄》《譎觚》《金(jin)石文字記》《營平二州史(shi)事》（已軼，僅余《地名(ming)記》），以(yi)及《北岳辨》等(deng)單篇(pian)文章。

　　從順治十五年(nian)（1658年(nian)）至康熙十九(jiu)年(nian)（1680年(nian)），除(chu)在山(shan)東之外，顧炎(yan)武還北學于(yu)河北、京師之地。他6次拜謁天壽(shou)山(shan)，游歷了薊州、遵化、玉田、永(yong)平，登上(shang)今河北盧龍縣西(xi)十五里的孤竹(zhu)山(shan)，拜謁“恥食周粟”的夷齊廟(miao)，并遠足考察(cha)山(shan)海關。

　　清代(dai)學者全祖望非常贊賞顧炎(yan)武(wu)治學精神(shen)，說：“凡先生之(zhi)(zhi)游(you)，以二馬二騾(luo)載(zai)書(shu)自隨(sui)。所至厄塞，即(ji)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huo)與平(ping)日所聞不合，則即(ji)坊肆中發書(shu)而對勘之(zhi)(zhi)，或(huo)徑行平(ping)原大野，無足留(liu)意，則于鞍上默誦諸經注疏。”（《顧炎(yan)武(wu)全集·神(shen)道(dao)表》）這(zhe)種“采(cai)銅于山”求實求真(zhen)的治學精神(shen)，堪為(wei)表率(lv)。

　　“筑山居”于關中

　　康熙二(er)年(1663年），顧炎武首(shou)次(ci)入關。在《三(san)侄書》里，他說：“秦(qin)人(ren)慕經學(xue)，重處士，持清議(yi)，實與他省(sheng)不同(tong)。”還說，“然華陰(yin)綰轂(gu)關、河之(zhi)(zhi)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jian)天(tian)下之(zhi)(zhi)人(ren)，聞天(tian)下之(zhi)(zhi)事。一(yi)旦(dan)有警，入山守(shou)險，不過(guo)十(shi)里之(zhi)(zhi)遙；若(ruo)志在四方，則一(yi)出關門，亦有建瓴(ling)之(zhi)(zhi)便(bian)。”（《亭林文集》）關中文化(hua)氛圍好，地理(li)位置也(ye)好，不但“綰轂(gu)關、河之(zhi)(zhi)口”，而且各(ge)路(lu)消息靈(ling)通，再說如果(guo)有險情，也(ye)能夠立即入山避匿。

顧炎(yan)武《行書王維詩》?資料圖片

　　進入潼(tong)(tong)關(guan)(guan)，顧炎武以(yi)歷史與(yu)地理學家的眼光打(da)量此關(guan)(guan)，有詩(shi)云：“黃河東(dong)來日西沒，斬華作(zuo)城高突(tu)兀。關(guan)(guan)中尚可一(yi)丸(wan)封，奉(feng)(feng)詔(zhao)東(dong)征苦倉卒。紫髯豈在(zai)青城山，白骨未收殽澠間(jian)。至今秦人(ren)到(dao)(dao)關(guan)(guan)哭，淚隨河水(shui)無(wu)(wu)時(shi)還。”（《亭林詩(shi)集·潼(tong)(tong)關(guan)(guan)》）所謂“奉(feng)(feng)詔(zhao)東(dong)征苦倉卒”指(zhi)崇(chong)禎(zhen)末年，李自成(cheng)農民起義(yi)軍與(yu)官兵連(lian)戰潼(tong)(tong)關(guan)(guan)的史實，直(zhi)言明廷(ting)不應該逼孫(sun)傳庭倉卒間(jian)出征，以(yi)致(zhi)潼(tong)(tong)關(guan)(guan)之(zhi)敗，遂有“至今秦人(ren)到(dao)(dao)關(guan)(guan)哭，淚隨河水(shui)無(wu)(wu)時(shi)還”的感嘆。

　　登上西(xi)岳，他寫(xie)有《華山》詩(shi)(shi)，有句云：“四序乘金氣，三峰壓大河。巨(ju)靈(ling)雄(xiong)赑屃，白帝儼巍峨。”極狀太華山之高峻。顧炎武(wu)過驪山，游長安(an)(an)，至(zhi)樓觀，又折回拜謁乾(qian)陵，一(yi)路寫(xie)有《驪山行》《長安(an)(an)》《樓觀》《乾(qian)陵》《關(guan)中雜詩(shi)(shi)》等詩(shi)(shi)作——這些(xie)詩(shi)(shi)，一(yi)是(shi)描繪了(le)關(guan)中的(de)名勝古跡(ji)，二是(shi)吊古喻今，寄意深(shen)遠……

　　康(kang)熙七年（1668年），顧炎(yan)武(wu)折返北京，寓居慈仁寺（今(jin)報國(guo)寺）。在京期間，葉方藹(ai)出(chu)任明史館總裁，邀請(qing)顧炎(yan)武(wu)入史局修《明史》，他作《與葉讱庵書》，斬釘(ding)截鐵地說：“若必相(xiang)逼，則(ze)以身殉之矣(yi)！”（《亭林文集》）拒不(bu)修史，態(tai)度何(he)其決絕。

　　康熙十六年(nian)（1677年(nian)）秋，顧(gu)(gu)炎武復次入關，與(yu)(yu)李(li)因(yin)篤在(zai)明月山前(qian)的(de)富平老家韓村相(xiang)會(hui)。顧(gu)(gu)炎武在(zai)《與(yu)(yu)李(li)湘北書》里(li)說，他與(yu)(yu)李(li)因(yin)篤“以生(sheng)平昆弟之交(jiao)”（《亭林文集(ji)》卷(juan)三）。在(zai)這里(li)，顧(gu)(gu)炎武與(yu)(yu)當地的(de)朱樹滋(zi)等數位學者聚(ju)會(hui)于村郊外美麗的(de)鏡波園。

　　康熙(xi)十八(ba)年（1679年），顧(gu)炎武(wu)赴同(tong)官（今銅川），拜(bai)中憲大夫山(shan)(shan)西按察司副(fu)使寇慎之(zhi)墓(mu)，為(wei)之(zhi)撰寫墓(mu)銘志，返(fan)回太(tai)華山(shan)(shan)，然后，又(you)出關東(dong)行河(he)南(nan)，歷洛陽(yang)、游(you)少林，登嵩山(shan)(shan)，訪梁園(yuan)……

　　從康熙二年(nian)（1663年(nian)）至康熙二十年(nian)（1681年(nian)），18年(nian)間，顧炎(yan)武(wu)4次(ci)入關(guan)。在關(guan)中(zhong)，除過從李因篤，還結(jie)識了大儒李颙(yong)和(he)王弘(hong)撰，是(shi)謂(wei)“關(guan)中(zhong)三友”。在顧炎(yan)武(wu)看來(lai)，關(guan)中(zhong)確(que)實是(shi)理想的“將筑山居老焉”之地(di)，而且付諸實施，建(jian)新齋于太(tai)華(hua)山下。更多的時(shi)間，顧炎(yan)武(wu)在太(tai)華(hua)山下翠影遮陰、群峰映窗(chuang)、泉水(shui)竹林的新齋，埋頭窗(chuang)前，心情舒緩地(di)整理自(zi)己的著作，一(yi)直至離(li)開關(guan)中(zhong)去河(he)東曲沃。

　　終老河東曲沃

　　顧(gu)炎(yan)武既(ji)“筑(zhu)山居”于關中(zhong)，為(wei)什么突然決定(ding)離開呢？他在《與熊(xiong)耐荼(tu)書》中(zhong)說：“三峰之(zhi)(zhi)下(xia)，弟所(suo)愿棲遲以卒歲者，而(er)土瘠(ji)差繁，地(di)(di)沖民貧(pin)，非所(suo)以為(wei)后人計(ji)……故東向而(er)思(si)托足耳。”在這(zhe)段話里(li)，顧(gu)炎(yan)武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思(si)想，關內(nei)秦(qin)地(di)(di)“土瘠(ji)差繁，地(di)(di)沖民貧(pin)”，也就是(shi)(shi)說，經(jing)(jing)過(guo)他在太(tai)華山下(xia)的切身感受(shou)，這(zhe)里(li)多為(wei)山地(di)(di)，并(bing)不肥(fei)沃，加之(zhi)(zhi)各種差役和賦稅繁重，不堪(kan)忍受(shou)，再說，顧(gu)炎(yan)武曾經(jing)(jing)想在華陰(yin)買水田(tian)四五十畝，估計(ji)也難以落實。李(li)因篤表弟也曾勸他說：“長(chang)源（按：朱(zhu)樹滋(zi)）謂秦(qin)俗最薄，勸吾歸吳，至于再四”（《亭林文集·蔣山傭殘稿·與子德書》），這(zhe)些都是(shi)(shi)顧(gu)炎(yan)武最后下(xia)決心遠走河東曲沃的主要(yao)原因。

　　康熙二十(shi)一年（1682年）正月，顧(gu)炎武到達曲沃，居住澮(kuai)河之畔的東(dong)韓(han)村(cun)，因上馬(ma)墜(zhui)地而(er)病倒，去世前(qian)，勉(mian)力回(hui)復李因篤(du)的聞訊，作絕筆五言詩(shi)《酬子(zi)德二十(shi)四韻(yun)》。去世后歸葬故(gu)鄉千墩(dun)鎮。

　　顧(gu)炎武(wu)訪學路線(xian)，主要沿著山東半島—華北平原(yuan)(yuan)—汾渭平原(yuan)(yuan)。“往(wang)(wang)來曲折二三(san)萬(wan)里(li)，所(suo)覽書(shu)又得萬(wan)余卷(juan)(juan)”（《亭(ting)林(lin)佚文(wen)輯(ji)補·書(shu)楊彝萬(wan)壽祺等(deng)為(wei)顧(gu)寧人(ren)征(zheng)天(tian)下書(shu)籍(ji)啟后》）。這僅是對他往(wang)(wang)來魯、燕和京師之間的描述，不(bu)包括晉、陜、豫(yu)等(deng)地的訪學歷(li)程。但是就全程而言，顧(gu)炎武(wu)大致循著我國(guo)歷(li)史文(wen)化發(fa)生發(fa)展的中軸線(xian)行走。他自(zi)(zi)述道：“比(bi)二十年(nian)間，周游天(tian)下，所(suo)至(zhi)名(ming)山、巨鎮、祠廟(miao)、伽藍之跡，無(wu)不(bu)尋求登危(wei)峰(feng)，探窈壑(he)，捫落(luo)石(shi)，履荒榛，伐頹垣(yuan)，備朽壤，其可(ke)(ke)讀者必(bi)手自(zi)(zi)抄錄。”他又說：“往(wang)(wang)往(wang)(wang)懷毫舐墨，躑(zhi)躅(zhu)于山林(lin)猿鳥(niao)之間。”（《亭(ting)林(lin)文(wen)集(ji)(ji)·金(jin)石(shi)文(wen)字(zi)序(xu)》）他的行旅設(she)施極為(wei)簡單，“頻年(nian)足跡所(suo)至(zhi)，無(wu)三(san)月(yue)之淹，友人(ren)贈以(yi)二馬二騾，裝馱書(shu)卷(juan)(juan)，所(suo)雇從役(yi)，多有步(bu)行，一年(nian)之中，半宿旅店(dian)……”（《亭(ting)林(lin)文(wen)集(ji)(ji)·與(yu)潘(pan)次耕》）終(zhong)年(nian)步(bu)履不(bu)停，探幽尋微，如(ru)此(ci)艱辛，卻(que)毫無(wu)退縮，個中原(yuan)(yuan)因，他告訴外甥(sheng)徐文(wen)元：“必(bi)有體國(guo)經野之心(xin)，而后可(ke)(ke)以(yi)登山臨水，必(bi)有濟世安民之識(shi)，而后可(ke)(ke)以(yi)考古論(lun)今。”（《亭(ting)林(lin)文(wen)集(ji)(ji)·答人(ren)書(shu)》）如(ru)此(ci)遠大的經濟天(tian)下的學術抱(bao)負(fu)，是支撐(cheng)他為(wei)學與(yu)遠行的堅強信念。

　　“北學于中國”的(de)顧炎武，終獲巨大學術成就(jiu)，在經(jing)學研究(jiu)、文(wen)字音韻(yun)學、歷史地理學等方(fang)面，多(duo)有(you)(you)建樹，著有(you)(you)《日知錄》《天(tian)下(xia)郡國利病書》《肇(zhao)域志》《音學五書》《金(jin)石(shi)文(wen)字記》《亭(ting)林詩文(wen)集(ji)》等皇皇巨著，開(kai)清代乾(qian)嘉漢學先河。

　　《日(ri)報》（2024年03月29日(ri)?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