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大二那年，大學中國人民大學2020級新聞學院本科生李一凡立刻回憶起無數個瘋狂熬夜的生研什熬夜晚：一天的學習結束后，他會從晚上9點排練話劇至凌晨一兩點，學生“有的大學同學還會睡在劇團的沙發上”。隨著身體狀況瀕臨崩潰，生研什熬李一凡意識到，學生自己的大學睡眠和健康(kang)仿佛被無形的手“剝奪(duo)”了(le)。

該(gai)校2020級社會與(yu)人口學(xue)(xue)院(yuan)本科生(sheng)馬睿思也有(you)(you)(you)類似的生(sheng)研(yan)什(shen)熬(ao)體(ti)驗，大(da)學(xue)(xue)常常讓她有(you)(you)(you)種“時間不(bu)夠用(yong)”的學(xue)(xue)生(sheng)感(gan)覺(jue)，與(yu)高中相比，大(da)學(xue)(xue)身邊每個人都越睡越晚。生(sheng)研(yan)什(shen)熬(ao)“高中忙，學(xue)(xue)生(sheng)大(da)家(jia)還能作息規(gui)律(lv)。大(da)學(xue)(xue)現(xian)在(zai)到(dao)了(le)大(da)四，生(sheng)研(yan)什(shen)熬(ao)按理來說課(ke)業負擔最重的學(xue)(xue)生(sheng)時候已(yi)經過去(qu)，但有(you)(you)(you)時到(dao)了(le)凌晨兩(liang)三(san)點，宿舍還沒有(you)(you)(you)一個人睡覺(jue)。”

今年的3月21日是第24個世界睡眠日。中國睡眠研究會近期發布的《2024中國居民睡眠健康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顯示，在參與調查的人群中，00后成熬夜主力軍，平均入睡時間為0:33；在參與調查的大學生群體中，52%的人在零點至凌晨兩點入睡，19%的人(ren)入睡時間晚(wan)于凌晨兩點(dian)。中國睡眠(mian)研究會理事長、復旦大學特聘教授黃志(zhi)力在(zai)解讀(du)《白(bai)皮書》時談到(dao)，年輕人(ren)普(pu)遍面(mian)臨睡得晚(wan)、起得更(geng)晚(wan)等睡眠(mian)難(nan)題。

“日出不作，日落不息(xi)，大(da)學生為何熬夜？”帶著這個疑惑，2021年，馬睿(rui)思、李一凡(fan)、雷顏旗(qi)和楊欣蓉(rong)4名00后大(da)學生組(zu)建小組(zu)，參加了當年中國人(ren)民大(da)學“創新杯”青年研究專項(xiang)賽，他(ta)們的(de)這項(xiang)關于大(da)學生熬夜的(de)質性研究獲得(de)了該(gai)專項(xiang)組(zu)別的(de)特等獎。

這群00后大學(xue)生(sheng)試(shi)圖從(cong)時間社會學(xue)切入，解讀大學(xue)生(sheng)熬夜的真實生(sheng)活圖景。

你是哪種熬夜類型

研究中(zhong)，小組成(cheng)員(yuan)共訪(fang)談(tan)了來自9所大學、21個(ge)不同專業的26名大學生（包(bao)含6名預訪(fang)談(tan)對象(xiang)），每個(ge)人都有長期熬夜(ye)的習(xi)慣。

一名同濟大學工業設計專業的女生提到，設計類的專業作業要求有完整且較長的時間進行創作，白天的時間容易被課程、瑣事切割成碎片。“有(you)時候會需(xu)要10個(ge)(ge)小時來完成(cheng)一(yi)個(ge)(ge)大(da)作(zuo)業，課程(cheng)安(an)(an)排和生活(huo)節奏導致白天很難去做連續性的創(chuang)作(zuo)，所以這類活(huo)動常(chang)常(chang)被安(an)(an)排到(dao)了晚(wan)上。”

這一熬(ao)夜(ye)(ye)類型被馬(ma)睿(rui)思(si)歸(gui)納為“勞動(dong)型熬(ao)夜(ye)(ye)”。馬(ma)睿(rui)思(si)總結了3種熬(ao)夜(ye)(ye)類型，分(fen)別是(shi)“勞動(dong)型”“自由型”和“虛無型”。

“勞動型(xing)熬(ao)夜(ye)”的同(tong)學(xue)(xue)(xue)往往是由于學(xue)(xue)(xue)習、工作(zuo)任務沒有(you)在(zai)白天完成，只(zhi)能轉戰夜(ye)晚。對于他(ta)們而言，身體需(xu)求是可以“改造”和(he)“干預”的，健康(kang)是可以“犧(xi)牲”的，比(bi)如通過喝(he)咖啡(fei)讓自己保持清醒。一(yi)(yi)位經常熬(ao)夜(ye)學(xue)(xue)(xue)習的訪談者提到，“熬(ao)夜(ye)是用(yong)現在(zai)的健康(kang)交換(huan)未(wei)來”。馬睿思回(hui)憶(yi)，周圍有(you)同(tong)學(xue)(xue)(xue)曾在(zai)期末(mo)周連續(xu)好幾(ji)天不睡(shui)覺，“他(ta)覺得要(yao)在(zai)期末(mo)用(yong)盡一(yi)(yi)切可能獲(huo)得最高的分數(shu)，即使要(yao)犧(xi)牲健康(kang)和(he)睡(shui)眠”。

“自由型熬夜”則指向利用夜晚獲(huo)得對(dui)時(shi)間的掌控權。“有的訪談對(dui)象覺(jue)得，自己在白天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和放松，晚上(shang)成(cheng)為(wei)釋放壓力、創造(zao)生命體驗(yan)的時(shi)段，比如(ru)深(shen)夜去當兼職調(diao)酒(jiu)師、排練(lian)話劇、去酒(jiu)吧蹦(beng)迪。他們的不(bu)睡覺(jue)行為(wei)是在和傳統的時(shi)間安(an)排作抗爭，爭取對(dui)時(shi)間的‘自主性’。”

“虛(xu)無型熬夜(ye)”和上述兩種不(bu)(bu)同，這類(lei)學生(sheng)沒有要(yao)忙的事，不(bu)(bu)是生(sheng)理(li)性(xing)失眠，也不(bu)(bu)知道(dao)要(yao)干什么。“他(ta)們會在一種虛(xu)無的心理(li)狀態中消(xiao)磨夜(ye)晚的時間(jian)。這類(lei)熬夜(ye)者不(bu)(bu)愿意睡(shui)覺(jue)，也跟他(ta)們感受到‘白天(tian)時間(jian)被剝奪(duo)’的‘不(bu)(bu)適感’有關。”馬睿思(si)說(shuo)。

“這3種類型(xing)的訪談對象(xiang)常(chang)常(chang)有一(yi)個(ge)(ge)(ge)共同(tong)點(dian)：他們都(dou)面臨‘時間荒’，覺得屬于自己的時間不夠。”馬睿思表示，在現實生活(huo)中，這3種熬夜類型(xing)可(ke)能會在一(yi)個(ge)(ge)(ge)人身(shen)上同(tong)時出現。“熬夜，本(ben)質上是一(yi)個(ge)(ge)(ge)時間問題。”

熬夜背后的“時間荒”

武漢大(da)學(xue)播音主持專業大(da)三學(xue)生李欣(xin)發現，自從(cong)上大(da)學(xue)后(hou)，很少在(zai)凌晨兩點(dian)前上床睡(shui)覺。第二(er)天(tian)如果(guo)沒有課，一(yi)覺睡(shui)到中(zhong)午是常(chang)態。

李欣(xin)熬(ao)夜有(you)時是(shi)覺(jue)得精力(li)沒消耗完，晚(wan)上(shang)不想(xiang)睡；有(you)時則是(shi)被迫熬(ao)夜。有(you)一(yi)次(ci)，她(ta)在(zai)(zai)晚(wan)上(shang)12點(dian)接到實習單位(wei)領導的微信：“在(zai)(zai)嗎？”李欣(xin)沒有(you)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自然而然地回(hui)了一(yi)句“在(zai)(zai)”。這句回(hui)復讓(rang)她(ta)收獲了一(yi)個文件(jian)壓縮包，從夜里(li)12點(dian)剪視頻到凌晨4點(dian)，“這類熬(ao)夜就(jiu)會讓(rang)我特別痛苦”。

“我熬(ao)夜的心態就(jiu)是(shi)：知(zhi)道它是(shi)毒藥，卻還是(shi)忍(ren)不住喝。”李欣把自己熬(ao)夜的原(yuan)因歸結于“自控(kong)力(li)”不夠(gou)，無法在(zai)短時間(jian)內(nei)高效(xiao)率地把事(shi)情做完。“如(ru)果(guo)能在(zai)白天(tian)就(jiu)把該(gai)做的事(shi)情做完，就(jiu)不會熬(ao)夜了。”

在(zai)(zai)進(jin)行研究設計(ji)時，李一(yi)凡和組(zu)員將“熬夜(ye)(ye)”界定為“在(zai)(zai)本應入睡的(de)時間(jian)維(wei)持勉強清醒的(de)一(yi)種常態化生活方式”，并試圖區分“主動(dong)熬夜(ye)(ye)”和“被動(dong)熬夜(ye)(ye)”，為此查(cha)閱了許多文(wen)獻。

但隨(sui)著團隊訪談的深入，他(ta)們逐(zhu)漸發(fa)現這種區分沒有(you)意義，“你無(wu)法判斷(duan)一個人(ren)為了工(gong)作熬夜(ye)到底算是主動還是被動”。

在后續的研究中(zhong)，他們嘗(chang)試把每個個體的時間安排理解為“完(wan)全主動”。“每個人對自己生活的安排，在任何時候都具有決定權”。

李(li)一(yi)(yi)(yi)凡畫了一(yi)(yi)(yi)個模(mo)型圖：每個人都(dou)有不同(tong)的社(she)會(hui)角色(se)(se)，每一(yi)(yi)(yi)種社(she)會(hui)角色(se)(se)都(dou)會(hui)帶來(lai)一(yi)(yi)(yi)些事(shi)件，比如(ru)作為(wei)學生(sheng)需(xu)要學習，作為(wei)子女可(ke)(ke)能需(xu)要照(zhao)顧(gu)父母。“我們可(ke)(ke)以把這些事(shi)件想象成(cheng)一(yi)(yi)(yi)些泡(pao)(pao)泡(pao)(pao)，這些泡(pao)(pao)泡(pao)(pao)彼此擠壓，分割生(sheng)活中的時間(jian)。”

在李一(yi)凡看來(lai)，每個人都(dou)具有100%的(de)主動權。熬(ao)夜(ye)就(jiu)是不同社會角(jiao)色相互擠(ji)壓(ya)著，把(ba)事情擠(ji)到(dao)晚(wan)上，而(er)那些堅持(chi)熬(ao)夜(ye)的(de)大(da)學(xue)生(sheng)，拒絕“戳(chuo)破一(yi)部分(fen)泡(pao)泡(pao)”。

“我們現在面臨的(de)(de)問題是生活節奏加(jia)快。”馬睿思表(biao)示，研究發(fa)現，在社(she)會(hui)加(jia)速的(de)(de)大背景(jing)下，外界環境(jing)、氛(fen)圍等也導致了時間的(de)(de)緊(jin)缺(que)，壓縮甚至放棄睡眠成為大學生應(ying)對“時間荒(huang)”的(de)(de)手段之一。

年輕人往往認為自己有更多“健康資本”

訪談過程中，不止一(yi)個(ge)訪談對象告(gao)訴馬睿(rui)思(si)，自己選擇熬(ao)夜，是因為(wei)在當下完成這件(jian)事的重要(yao)性大于熬(ao)夜帶(dai)來的危(wei)害，“熬(ao)夜可(ke)以(yi)給我帶(dai)來時間和(he)效(xiao)率”。

小組研(yan)究(jiu)發(fa)現(xian)，每個人對(dui)于健康的感知與衡量是(shi)不同的。有(you)同學看(kan)到健康信(xin)息后會反思“我(wo)真的不能再熬夜了，必須馬上調整”；有(you)同學覺(jue)得(de)看(kan)這些信(xin)息徒增壓力，“讓(rang)我(wo)的熬夜變得(de)更痛(tong)苦”；還有(you)同學試圖進行反駁：“有(you)研(yan)究(jiu)表明，睡(shui)眠紊(wen)亂提高心臟病發(fa)病幾率，是(shi)因為白天(tian)日照(zhao)會影響(xiang)心臟內部鈉(na)和鉀的水平。那我(wo)白天(tian)在家睡(shui)覺(jue)不出門，不接收日照(zhao)就好了。”

“有(you)一些(xie)人熬夜，是因為(wei)對睡(shui)眠的知識了解不足，認(ren)為(wei)只要‘睡(shui)夠了’，幾點睡(shui)都無所(suo)謂。”馬(ma)睿思發現(xian)，年輕(qing)人往往認(ren)為(wei)自己有(you)更多“健(jian)康資本”。

但(dan)李一(yi)凡已經(jing)深刻感受到了熬夜帶來的(de)(de)后果。大(da)三最忙(mang)碌的(de)(de)一(yi)段(duan)時間，李一(yi)凡常常連(lian)續幾(ji)晚不睡覺，這導致他在一(yi)年內發(fa)了3次(ci)高燒(shao)，每(mei)次(ci)持(chi)續三四天(tian)，卻查(cha)不出(chu)具體的(de)(de)感染(ran)源。“我查(cha)資(zi)料時看到，連(lian)續幾(ji)天(tian)不睡覺容易(yi)讓身體爆發(fa)炎(yan)癥風暴(bao)。”

“熬(ao)完夜后，身體的(de)感(gan)受是最(zui)真實的(de)。”現(xian)在(zai)李(li)一(yi)凡對于熬(ao)夜的(de)認知也發生了(le)一(yi)些變化。“我現(xian)在(zai)有一(yi)個(ge)底線：睡眠不能低于6個(ge)小時。因為我知道如果不這樣，說不定周(zhou)末又要去醫院輸液(ye)了(le)。我現(xian)在(zai)對時間安排有了(le)更清醒(xing)的(de)覺(jue)察。”

如何找回時間操控的自主性

獲(huo)獎(jiang)后(hou)，小組被多次邀(yao)請(qing)分(fen)享成果。許多社會學研(yan)(yan)究(jiu)領域的(de)老(lao)師認(ren)為這(zhe)個(ge)研(yan)(yan)究(jiu)視角非常新(xin)(xin)穎——不再苛求每個(ge)人(ren)的(de)時間(jian)(jian)管理能(neng)力與(yu)責(ze)任，而是(shi)反思為什么無法自主(zhu)地操控(kong)時間(jian)(jian)，這(zhe)種時間(jian)(jian)操控(kong)的(de)自主(zhu)性(xing)是(shi)如何(he)一步(bu)步(bu)流失的(de)，以及我們有沒(mei)有可能(neng)去重新(xin)(xin)找回這(zhe)種自主(zhu)性(xing)。

組員們還(huan)受邀去(qu)學(xue)(xue)(xue)校的(de)學(xue)(xue)(xue)工處參與座談，基于研究(jiu)為學(xue)(xue)(xue)校管(guan)理(li)提出一(yi)(yi)些(xie)建議(yi)。當時他(ta)們提了兩(liang)個建議(yi)：一(yi)(yi)個是建議(yi)本科(ke)生宿舍晚上不(bu)斷電(dian)，另一(yi)(yi)個是建議(yi)浴室洗澡時間不(bu)設限。李一(yi)(yi)凡說(shuo)，他(ta)們想打破(po)學(xue)(xue)(xue)校規(gui)定的(de)作息方式，“當一(yi)(yi)個主(zhu)體受到的(de)外來限制(zhi)更少(shao)(shao)，可能(neng)(neng)會(hui)(hui)擁有更多(duo)的(de)生活主(zhu)動(dong)權(quan)，會(hui)(hui)覺(jue)得自(zi)己(ji)活得沒那(nei)么被動(dong)”。同時，那(nei)些(xie)選擇在熄燈后(hou)繼續學(xue)(xue)(xue)習(xi)的(de)同學(xue)(xue)(xue)，能(neng)(neng)不(bu)再苦于尋找(zhao)合適的(de)自(zi)習(xi)場所，也可以減少(shao)(shao)夜(ye)間外出的(de)風險。

去(qu)年9月，中國人民大學綜合保障部官方(fang)公眾號“溫馨(xin)人大”發布(bu)推文(wen)，表示結合前期調(diao)研和公寓(yu)整(zheng)修、電(dian)路改造等(deng)工作，本(ben)科生宿舍夜(ye)間將熄(xi)燈(deng)不斷電(dian)，即夜(ye)間統(tong)一熄(xi)燈(deng)但電(dian)源(yuan)插(cha)座正常供(gong)電(dian)。馬睿思說，小組成員們都感到“驚喜”。

“做完研究(jiu)后(hou)，我發(fa)現自己(ji)(ji)更愿意去(qu)思考(kao)為(wei)什(shen)么(me)有這樣的時(shi)(shi)間(jian)安排，每件事(shi)情是什(shen)么(me)樣的社(she)會(hui)角(jiao)色帶給我的。”李(li)一(yi)凡發(fa)現，當人們(men)充分覺察這些時(shi)(shi)，就會(hui)發(fa)現一(yi)些社(she)會(hui)角(jiao)色或(huo)活(huo)動離(li)開自己(ji)(ji)也可以(yi)轉下去(qu)，沒有必要給他(ta)們(men)分那么(me)多時(shi)(shi)間(jian)。“你可以(yi)主(zhu)動去(qu)操控自己(ji)(ji)的時(shi)(shi)間(jian)，再決定(ding)熬夜與(yu)否。”

“從社(she)會學角度(du)看(kan)，熬夜其實是青年在外(wai)界環境和內部價值觀雙重作(zuo)用下的選擇(ze)，需要向外(wai)和向內進行‘協商’。”馬睿思說(shuo)，做完研究后，她更能(neng)理解(jie)那些(xie)選擇(ze)熬夜的同齡人。

“如(ru)果要(yao)改變(bian)熬(ao)夜現狀(zhuang)，不僅需(xu)要(yao)強化(hua)青(qing)年對健康(kang)的(de)感知，加強健康(kang)知識的(de)科(ke)普(pu)，引導青(qing)年的(de)價值選擇，可能還需(xu)要(yao)學(xue)校、企(qi)業等(deng)進行(xing)外部的(de)調整，例如(ru)期(qi)末周的(de)考(kao)試(shi)不要(yao)排期(qi)過緊，減(jian)少(shao)被迫熬(ao)夜的(de)情(qing)況(kuang)。”馬睿思(si)說(shuo)。

（應受(shou)訪者(zhe)要求，李(li)欣為化名）